南京大学心理咨询室[南京大学心理咨询中心]

摘要：作为校园心思危机干涉的重要途径，高校心思咨询中心免费供给咨询服务，是许多学生的榜首挑选。但咨询中心的教师们常常要面对挑选：维护来访者隐私仍是上报危机危险。当得知自己的隐私会被“半实名”共享在日常作业会上、被奉告教导员和家长后，一些面对心思问题的学生们在咨询室门外徜徉。

文|魏荣欢 修正|王一然

木质茶盘，白瓷茶杯，一组淡草绿色沙发半环着茶几，大学女生崔潇潇侧身窝在长沙发里，周围坐着三十出面的女心思咨询师，大眼睛专心盯着她，声响陡峭温文。乳白色雕花屏风刚好把沙发和门离隔——此刻假如有人走进房间，看不到沙发上的崔潇潇，这个暂时密闭的小空间让她感觉安心放松。

“一切说话的内容都不会泄漏出去。”咨询师告知崔潇潇。她开端倾吐自己的苦恼，考试、失恋、家庭变故……这些是导致她近期记忆力显着阑珊的压力源。咨询师显得很专业，边听边在簿本上记载，画成相似思想导图的姿态，崔潇潇更定心了。

但40分钟后，这些隐秘被她母亲尽数知道，以交流协助的名义。

许多学生曾跟她相同，走进高校心思咨询室自动打开自己，想寻求专业的协助。一所具有6万学生的双一流院校每年咨询量能到达5000人。每年中旬的结业季和年底考试季是咨询高峰期。据一所南边高校心思咨询中心担任人计算，大一重生占到咨询量的20%，根本都关于校园习惯问题；而人际关系贯穿一切年级，包含跟室友共处、谈爱情、亲子关系、师生关系等等。

迫于贵重的诊疗费，许多学生榜首次都会挑选校园的免费咨询中心。崔潇潇在一所滨海大学材料学专业读大三，当地正规心思咨询一小时800元，一个阶段10次下来就要8000块，“顶我一年的膏火！”崔潇潇说，资金压力之下，即便状况很差，也没考虑花这个钱，对她来说，校园咨询是本钱最低，最简单获取到的协助。

但他们没想到，即便签了保密协议，那些隐私仍是被“半实名”共享在日常作业会上、录入危机办理数据库中。据一位咨询师供给的“保密协议”条款显现：当来访者有自杀自伤或损伤他人的危险时，咨询教师有权联络来访学生的监护人或告诉地点学院——这种判别受咨询中心行政功能的影响，有时会分外慎重，乃至在学生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打破“保密协议”，这让一些学生感到变节和被扔掉。

“大学生心思健康日”降临之际，河北一所高校学生在体会心思沙盘游戏。

工科女生赵明月刚读研时，非常信赖校园的咨询中心和教师，“校内的组织要比社会上的心思咨询组织要愈加慎重靠谱。”她说。更何况，她所就读的校园心思系是全国一流的。但这种信赖在一次暂时添加的咨询后彻底决裂。

2018年，赵明月有次感到快被负面心情吞没，急需咨询师协助，去校园的咨询中心请求暂时添加了一次咨询，她记住，完毕后，咨询师的口气有些诉苦：“你知道你这样给咱们带来多大的费事吗？”

“咱们？”赵明月一会儿愣住了。追问下，咨询师才告知她，为了相互共享经历、相互协助支撑，咨询中心每周内部会开督导会议，共享评论事例和经历。令赵明月更吃惊的是，参会人员还包含两名毫无专业布景的中心前台。

“我的隐私被前台都知道了！”赵明月心情失控，拿起沙发上的枕头，用力砸到咨询室墙上。

那时赵明月已经在校园咨询中心做了两年多咨询。每周前去咨询的学生数量有限，像她相同时刻久的更是少之又少。就算隐去名字，只需泄漏咨询时长，关于中心内部的人来说，很简单就能定位到她自己。

这种督导准则她之前彻底不知道。咨询前，她曾签下保密协议，以为它能“维护自己的隐秘不被别传”。依照协议规则，除非有法令要求，或学生有自杀自伤、杀人伤人危险，才会发动保密破例，让院系教导员或许家长知晓。

得知自己成了“透明人”后一两周，赵明月以非来访者的身份回到咨询室，想知道自己的隐私终究被走漏到什么程度，她越想越瘆得慌。咨询师解说，督导会分两种，一种是七八个人参与的中心内部督导，主要是专职咨询师和作业人员；更大规模的包含兼职咨询师们，总共30人左右。事例在共享时是半实名的。

她还意外得知了两年多前的一个“隐秘”：研究生刚入学时，她就给咨询中心发过一封邮件，提议“发布一份最新的全国自杀干涉热线，更新一下那些打不通的热线”。没比及回复，她爽性自己一个个打曩昔测验，整理了一份有用的自杀干涉热线名单，发给咨询中心。“其实这件作业早就在内部督导会上评论过。”咨询师说，其时咱们经过邮件追寻到她，不过一起以为这是“无聊打扰”，没再理睬。

相似的督导会上，学生们的特别动态也会被共享。大学女生陆学茵曾有郁闷倾向，大三下半学期，她在校园做完咨询后一周，教导员忽然告诉她有必要去医院检查，陆学茵有些惊讶，但仍是听话地去了。检查结果是中度郁闷。

这激起了学院上下的严峻，即便陆学茵从不伤人、自残，也没有轻生想法，教导员仍是问她：“考不考虑休学？”她拒绝了。但每晚团支书都会到睡房去检查她的状况，再陈述给教导员，其他时分则由睡房长“重视动态”。校园咨询中心再没联络过她，她找了校外的咨询师，每周都离校去医治。但她一脱离校园就让学院极为不安，学院给出两个计划：要么找家长陪读，要么不出校门并签一份“免责协议”。否则就劝退。

她挑选了不出校门，医治中止，她的睡觉质量也严峻下降，每天晚睡早上，有时就躲在校园池塘边的旮旯发愣。“我能了解校园规则，教师同学也很担任没歹意。”陆学茵说，一想到自己最初自动找教导员倾吐，照实填写心思测量表，就有种变节与扔掉感灼烧着她。

事实上，在高校心思咨询中心，咨询师们分为专职和兼职：咨询中心隶属于学工部，重生开学、迎新大会、军训等学生作业都需求专职咨询师全员参与，此外，还有大堆文书陈述、日常会议，“行政占了太多精力和时刻”，专职咨询师肖莉感到无法。

她本硕都是临床心思学，由于酷爱专业成为南边一所高校的心思咨询中心专职教师。2018年，她刚来这所校园时，发现连她在内的专职咨询师只要5位，兼职咨询师有30多位，包含各学院的心思教导员，和校外聘的兼职咨询师，酬劳每小时7、80元，比咨询组织的最低咨询费还要少一半。肖莉介绍，在没有心思学专业的校园，这是普遍现象。

咨询师和行政职工的双重身份，让他们在是否上报来访者隐私这个问题上，发生摇晃。

一位还在读本科的男学生曾是肖莉的来访者，三年前由于失恋，他整夜坐在顶楼天台上喝酒。这可以被解读为有自杀危险的行为，“假如从楼上掉下去怎样办？”肖莉忧虑学生出事，咨询中心也鼓舞发现状况及时上报，但她仍是挑选了缄默沉静，持续查询学生状况，运用专业咨询的技能去尽量协助安慰学生：把咨询周期缩短为3、4天，还跟他约好，每天早上九点要给咨询前台打电话报平安。

“假如超越非常钟没有接到电话，我就会上报学院。”肖莉说。

男孩接受了约好，在接下来的几周，每天准时打电话曩昔。“他知道我挑选信赖他要承当的危险，假如他出事，或许会对我的作业生涯发生很大影响。”肖莉说。过了一个月，他的心情平稳下来，危险解除了。

另一位咨询师曾遇到过一个郁闷症的学生，她不肯损坏跟学生好不简单建立起的信赖，没有上报。“当你真的关怀他们，他们能感觉到”。

但也有咨询师在学生榜首次咨询后就告诉教导员。一位咨询师比较慎重。尽管学生没有自杀倾向，但她从问卷量表中看到了郁闷倾向，出自于忧虑学生安危的考量，在做了一次咨询后就打破保密协议上报了学院。

在一所南边一本高校心思咨询中心年度计算中，专职咨询师的咨询大多停留在2、3次，最多不会超越5次。“听他们（学生）聊聊，主要是判别一下有没有问题”，咨询师肖莉说，许多人仅仅为了筛查后，赶快上报给校园和告诉家长就医。

行政作业和咨询抵触时，专职咨询师很难跳脱出职工人物。有次肖莉接到告诉，去参与一个暂时会议，要撤销提早一周定好的咨询预定。她推脱不开，只好事后跟学生抱歉，从头改约时刻。后来，她发现领导乃至会越过咨询师直接撤销掉预定，让咨询师去办自己组织的事。这和肖莉心里的咨询道德很抵触，有时分会困惑“自己终究在做什么”，以至于他人问起她的作业，她直接答复“是校园的行政人员”。

死板的行政体系消耗着专职咨询师的热心。不管咨询量怎样变，薪酬是稳定的。提升与咨询作业不挂钩，他们和其他教职工工相同需求请求课题、宣布论文。

咨询中心吸引来的校外咨询师，大多是半路出家的新手。毛梵本年30多岁，在两家高校兼职做咨询师。她曾经在企业上班，孕期呈现心情问题触摸心思咨询，爽性辞去职务去参与了一个为期一年半的精力分析疗法训练。2014年，她跟朋友合伙开了心思作业室。三年只接了不到10个事例。她决议到大学里兼职，堆集事例和经历，还能得到督导和训练。

尽管担任力有待进步，但没有教职工与咨询师双重身份影响，兼职咨询师往往更有热心。毛梵每遇到学生撤销预定，都会供认“学生的心情好不好，有没有说撤销原因，是不是暂时撤销，定好下次时刻了没”，要是不行清楚，她会叫助理再打电话曩昔供认一下，趁便判别学生的精力状况。有时学生撤销预定的原因是换到了其他咨询师那里，毛梵反倒放下心来，“跟我不太匹配，可以找其他教师，安全就行。”

南京大学心思健康教育与研究中心桑志芹教授在讲堂内“接听”电话，模仿、分析校园危机事情的进程和处置方法

为了避免学生在校内发生意外，一张越来越密的危险防控网被织造开来。揭露材料论述，现在各大高校都构建了三级网络心思健康教育体系，主要由校园心思咨询中心、学院心思教导站和班级合作集体一起组成。一旦出事，校园会受到上级主管部门的查询，涉事学院也会受到处分，无缘年终奖评优。

清明前夕，肖莉地点高校的一个大三男生毫无预兆地自杀了。校园立马要求他们每晚值勤做咨询，教导员迟早各查一次睡房的学生安全，作业时刻从早七点半到晚上十点半，还要把握所带年级每位学生的根本状况，开大会随时会被要求默写下来。

排查时，有的学生很机警：“是不是出事了？”教导员安慰说：“快放假了多看看你们，别想太多”。

体系常常见效。2019年，一个大二女生在睡房用水果刀割腕，被舍友发现陈述给教导员，学院当即联络咨询中心为她做评价。女孩在咨询师的主张下去了医院医治。

据媒体报道，上一年疫情期间，一所北方滨海大学心思咨询服务中心的咨询师在轮值夜里，发现一条留言：觉得日子毫无意义，还不如早点死去。咨询师当即联络到学生，进行危机干涉，让他放下自杀想法。之后这个学生再次留言感谢：“这是我生射中榜首次和他人评论我的苦楚，感觉有一束光照进了我心里的那片黑，感谢教师。”

2015年，上海金融学院建立“留学生心思咨询作业室”，专门对留学生展开心思咨询和教导。

但心思干涉体系仍然存在着无法触及的盲区。曾有名学习优秀的学生干部，平常跟同学们嘻嘻哈哈，和家人都没怎样吵过架，心思量表上看起来也正常。但上一年，在保送读研的暑假，她上吊自杀了。学院和咨询中心的教师们觉得震动——女孩天天跟教师们共处在一起，谁都没有觉出反常。乃至自杀前一天，她还在校园做试验。“假如发现有问题，咱们就会把作业做在前面”，一位触摸过死者的教师谈道，“但是她便是自始至终没有进入过咱们的视界”。

还有些学生决意假装，“怎样健康怎样填，否则便是给自己找事儿。”一条关于“大学心思咨询室能去吗？”的知乎答复获得了2200多个附和。他们一般经历过糟糕的咨询。一位女生在校园做了咨询后，被班主任当众戏弄“你是不是郁闷啊？为什么他人都没有你这么矫情？”还叫同学们多关怀她，由于她“心思有问题”。

让体系失效的还有家长的不了解。许多家长向咨询师确保“我的孩子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”，一名高校咨询师说：“他们真的不了解孩子，但有种迷之自傲”。她回想，有的家长即便看到医院确诊书也以为是“搞错了”，觉得“孩子没精力不肯去上学便是懒散”。

有的家长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或体面的作业，他们最难供认孩子得了心思疾病。一对爸爸妈妈都是校长，说话强势，女儿被确诊为双相情感妨碍，有严峻自杀倾向，有必要及时到医院医治，但他们坚持这是“同性爱情受阻形成的心思压力”，不是精力问题。“给孩子换个国外的校园就好了。”与咨询师的40分钟交流中，他们只让咨询师讲了一句毛遂自荐。

上一年疫情期间，为了赶工，读大三的崔潇潇每晚修正论文到3、4点。早上6点多没起床，母亲就会踢开卧室门，大声叱骂：“什么都不干，就知道睡觉！”要是发现锁了门更气愤，要求她开着门睡觉。母亲从校园咨询师那里得知女儿早恋和对自己的不满后，两人的矛盾加剧了。那一个月里，崔潇潇每天只睡两小时，精力有些溃散。有天她走到落地窗前望了望下面，有一种想跳下去的激动。她害怕了。

她只能再次向校园里的咨询中心求助。由于被泄密过，这次她特意去网上查相关课程和文献，挑选了一位看起来更专业的咨询师。

这次咨询很有用。咨询师说：“你心里的伤口来自妈妈，但妈妈心里也有伤口，是妈妈的妈妈给的。”她教崔潇潇一个方法，去探究自己的心里，理解怎么罗致心灵养分去自救。

但关于那次自杀的想法崔潇潇仍是没敢讲，由于咨询师是校园心思系教师，“假如讲出来，一定会陈述给校园的。”她笃定道。她一直不敢让舍友知道自己去做咨询，由于她们曾评论“郁闷症女孩很乖僻”。她期望有天心思咨询能归入医保，学生们直接到医院建档问诊，彻底可以剥离校园的行政特点，“像去看伤风相同大大方方去咨询。”

（文中人物均为化名）